在口头传统中既存在稳定性，还包含着变异性。口头传统在流布过程中，有些“部件”保持恒定，有些“部件”却不时变异。正是这些不变的和可变的“部件”，形成了同一部口头作品的异文和“版本”。一部口头作品或者一首口头的“歌”，在不同的演述者，甚至同一个演述者在不同时间述的都会形成不同的“版本”。口头传统的“版本”问题，与口头传统圈及其演述语境有密切的关系。

根据作为口头传统载体的语言，过去裕固族地区的口头传统可以分为“西部裕固语口头传统圈”、“东部裕固语口头传统圈”和“汉语口头传统圈”。西部裕固语属于一种古老的突厥语，依照地域不同而呈现出方言的差别，在“西部裕固语口头传统圈”内部又可分为“莲花口头传统圈”、“明海口头传统圈”、“大河口头传统圈”三个部分。“皇城金子滩口头传统圈”是从“大河口头传统圈”内部分出去的，可以看作是“大河口头传统圈”的一个组成部分。近年来行政区域的调整和歌手的跨地域流动，以上口头传统圈的格局被打破和重组，但是这些歌手毕竟还是在各自所属的口头传统圈内部成长和定型的。

韩杰副教授在采访歌手钟玉珍

在历史上的部落统治时期，明海和大河一带都属于“亚拉格”部落管辖，这样，明海和大河这两个地区的“尧熬尔人”之间有一定的来往。自年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成立以来，裕固族地区的行政建制中出现了不稳定的地方称谓。从过去明花区下辖的莲花乡、明海乡、前滩乡，又可看到“前莲花”和“前明海”①这两个地域之间的关联。在西部裕固语口头传统圈内，《萨娜玛珂》（Sharamaq）②是一部重要的作品，曾经流行的《萨娜玛珂》有以讲述为表达形式的“散文”类传说，也有以歌唱为载体的“韵文”类民歌。如果从口头传统的角度分析，后者是一首口头叙事诗，本文以“韵文”类的《萨娜玛珂》为考察对象。

一、“版本”问题：不同歌手的“歌”与不同时间的“歌”

口头传统是以声音和动作为载体的，具有表演性质的一种文类。它作为一种活态的表演，和以文字为载体“写定”的书面作品之间形成鲜明的对照。口头传统同时还是一种转瞬即逝的“语音流”，就同一首“歌”而言，不同演述者的演述之间存在着差异。即使是同一个演述者，在不同时间的演述也未必完全相同。不同歌手和同一歌手在不同时间的演述，产生了同一首歌的不同“异文”和变体，也就形成了一首歌的“版本”问题。由此，口头传统“版本”的多样性及其各“版本”之间的差异，有可能导致在歌手之间孰对孰错的激烈争论和难以评选“权威版本”的尴尬境遇。实际上，就口头传统而言，在同一首歌的不同“版本”当中，难以形成一个绝对的评判标准。正如朝戈金所说：“活形态的口头文学传统，是随时处于变动之中的，因而产生了不同的异文。所以它就没有一个所谓‘权威的’版本。”[1]

本文以裕固族口头叙事诗《萨娜玛珂》为研究对象，选择了4位当前擅长演述这首“歌”的“权威歌手”的6个“版本”，其中的5个“版本”是笔者在田野调查中采录的。由于《萨娜玛珂》曾经在“莲花口头传统圈”、“明海口头传统圈”和“大河口头传统圈”内广泛流行，形成了许多不同的“版本”。在“版本”的选择上，从原则上来说应该是这三个口头传统圈内都有代表性的歌手。可令人遗憾的是在“前明海”一带的好多歌手只能演述《萨娜玛珂》的片断，难以找到一个出色的歌手，就只能选择“前莲花”和大河这两个地区的歌手。实际上，要把某一个歌手锁定在某一特定的区域是很难的。有些歌手的人生经历本身就是跨地域流动的，比如小时候出生在“前明海”，长大后出嫁到“前莲花”。有些曾经是“前莲花”一带的歌手，现今搬迁到“前明海”一带居住。歌手的人生中有地域变动的经历，但是本文选取的几位歌手不存在前一种情况。虽然当前这些歌手都没有生活在前面提及的口头传统圈之内，但是他们的歌的确是在各自所属的口头传统圈内得以定型的。

已经离世的裕固族歌手恩青卓玛（还有仁钦卓玛的译法）在“莲花口头传统圈”内很有影响力，她为20世纪裕固族地区各级各类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工作提供了大量的资料，在当前许多民间文学的“整理本”中可以看到恩青卓玛的名字。《萨娜玛珂》这首叙事诗在歌手恩青卓玛、贺俊山、贺春花之间形成了家族传承的链条，歌手贺俊山的这首歌是从他的母亲恩青卓玛那儿传承下来的。歌手贺春花和贺俊山是父女关系，通过田野调查知道贺春花的这首歌也是从她的奶奶恩青卓玛那儿学来的。遗憾的是笔者当前没有找到歌手恩青卓玛演述的有关《萨娜玛珂》的可以作为科学资料的文本。歌手贺俊山和贺春花演述的《萨娜玛珂》，以下分别简称“贺俊山本”③和“贺春花本”④。在这一传承个案中，《萨娜玛珂》既属于在家庭内部的“嫡系传承”，也属于出自一个“师傅”的“同源传承”。通过这两个歌手的《萨娜玛珂》“版本”对比，可以看到这两个“版本”之间的稳定性和变异性。

从地缘关系上来说，歌手钟玉珍和歌手贺俊山、贺春花都在前莲花一带出生、成长和学歌，他们都属于“莲花口头传统圈”内的歌手。尽管田野调查显示歌手钟玉珍和歌手贺俊山、贺春花之间没有太多的直接交流和相互影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源”上就没有联系，假如把时间置后一段时间，这些歌手之间“同源”的几率便会大大提高。

从接受《萨娜玛珂》这首“歌”的民众来说，同一地域内的听众在心理上有大致相似的“前文本”或者“演述期待”。听众对歌手的“预期要求”又牵引歌手趋近既定的“界域”，并和内部认为过于“离谱”的创编之间产生一定的距离。“表演理论”的倡导者理查德·鲍曼（RichardBauman）指出：“表演会引起对表述行为的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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