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春

本文由梁春先生授权发布

说到二王，千百年来，在书法的朋友圈里，一直神一样的存在。

提到二王——羲献父子，不管懂不懂书法，只要有点文化，或者打算装成有点文化的，都必然会马上表示崇拜。可谁敢说，你心底里就没有闪过一点这样的念头呢：王羲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啊，会不会是皇帝的新妆，大家都说好，然后谁也不敢说不好了。要真是这样，二王父子，就是中国文化史上最成功的炒作案例，二王是最成功的大忽悠。

想我当年，若干年的若干年前，你要和我聊王羲之，我肯定也能搭得上话：王羲之？我知道啊，书圣呗，千古一人啊，龙跳天门虎卧凤阙啊，接下来可以引用某某前贤某本书对王羲之的各种评价。能这样，算懂王羲之吗？算懂书法了吗？

其实在学问界，很多时候，你能引用这么多典故出处，一般算懂行了。比如你的学的是中文，修的专业是文学评论，那提到《聊斋》或啥的，你能把前人或今人的前沿的各种主要观点疏理归纳一遍，你算是条好汉了。你材料掌握得越多越冷门，人家越觉得你专业。

可是这种情况在书法界，似乎行不通的，至少是很不够的。用人家说过的话证明不了你的内行。那根本是两码事。对于书法来说，积累起审美概念容易，有真切的审美体验、培养起审美直觉难。

什么是审美直觉？有没有审美直觉有什么区别？在一件作品面前，如果只能由理论到理论，由概念到概念，由空泛到空泛，一提到王羲之，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历史上的各种观点，却无法在作品面前吃惊、发愣、抓狂、崇拜、神魂颠倒，这就是缺少审美直觉的表现。没有审美直觉的艺术欣赏，就象没有爱情的婚姻，徒具形式，缺少灵魂的对话和审美的愉悦。

说到理解王羲之，让我想起了前些年登泰山。开始的时候，王羲之对于我们只是一个符号，一个遥远的概念。就象离泰山还有百几十公里的时候，远远看去，泰山就是宽广的平原上隆起的一个包，好象也没多高。等到山底下，你从下往上仰视，好啊峻拔雄伟。等你爬到半山腰，往上看哎哟怎么还有那么高。等到最后两三百级台阶的时候，南天门就在眼前，可是你实在抬不起脚来了，你躺在路边，觉得南天门难如登天，这名字真贴切。终于到山顶了，杜甫的诗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冒出来了，不管之前读过多少遍，都不如这一刻的感受——山风吹过你的脸，脚下是万丈绝壁——你真真切切的体验了泰山的高度。

王羲之就象泰山一样，你离他越近，越发现他的高。你越爬越高，最后发现他还是高高在上。历史上，有多少名家前贤用一辈子去攀登，多少人终其一生在只爬到了半山腰，但仍然快慰平生，无怨无悔。因为，纵然只是半山腰的风景，已如此瑰丽动人、摄人心魂。

王羲之的高度，真的需要我们用一生去体验。

年4月梁三日于邕城西郊藏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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