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神圣
苦难的岁月
忌惮于艾布·塔里布及其身后的哈希姆家族，麦加的多神教徒们暂时搁置了杀掉先知的计划。但他们环伺在先知身边，伺机加以不同程度的伤害，不断试探他的耐心和底线。
语言上的伤害，先知已经习以为常。出入于他们之间，不时受到他们的嘲讽、辱骂，他们杜撰关于他的种种谣言，说他是术士，甚至说他已经疯了。
每一次，先知都是沉默以对。
偶尔面对个别人的辱骂、讽刺，大度之人可以做到一笑而过。但如果恶毒的语言浸染着周围的人群，且日日如此，没有谁能真的无动于衷。先知并非真的毫不在乎，否则，安拉何以在降示的经文中反复安慰“不要让他们的话使你忧伤”。
只是，现在他得到的命令只是忍耐。
而不动如山的忍耐，在敌人看来，无非是怯懦的表现，是可以得寸进尺的信号。于是，他们敢于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阿格拜·本·艾比·穆尔忒曾多次伤害、羞辱先知。当时，先知常在天房旁礼拜，有一次，当他叩头时，此人用衣服使劲勒住他的脖子，幸亏艾布·拜克尔及时赶到，把阿格拜推开。另一次，他事先准备好一个骆驼胎盘，趁先知叩头时盖到他身上，以致先知难以起身。
艾布·贾赫里虽是先知的亲戚，但一直是先知最激烈的反对者之一。有一天，他又当众辱骂先知，用语极其恶毒，先知仍然一声不吭。性格刚烈的哈姆宰知道后勃然大怒，冲到人群中揪住艾布·贾赫里揍了一顿，接着对他宣布：“你骂他？那我现在已经信了他的宗教，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哈姆宰是先知的叔叔，仅比先知年长三岁，此时正年富力强，是麦加数一数二的勇士。他公开宣布加入伊斯兰后，多神教徒们对先知的伤害才有所收敛。
先知有家族庇护，虽时常受辱，却无性命之忧。但对于那些出身普通、甚至身份卑微的信士们而言，这全然是一段苦难的岁月。
比俩里是一名奴隶，被主人反复折磨。酷热之际，他们把他拖到炎炎烈日下，将他按倒在滚烫的沙子上，又在他的胸口放上巨石压得他无法起身。
他们想尽各种方法折磨他，要他放弃信仰，回归多神崇拜，但每一次，承受着巨大痛苦的他，口里都是吐出同一个词——“独一主！独一主！”
阿玛尔·本·亚希尔是先知的释奴，他的父母和他一样归信了伊斯兰。他们一家因此受到残酷的迫害。
他们被赶到荒野暴晒，先知看着他们受刑却无能为力，只得安慰他们说：“忍耐，亚希尔的家人啊！你们的许约是天堂。”
父亲亚希尔不堪折磨撒手人寰，母亲苏麦娅因此对艾布·贾赫里破口大骂，艾布·贾赫里用标枪从肛门刺进她的身体，她因而成为伊斯兰历史上第一个女殉道者。
阿玛尔则继续被折磨，时而暴晒，时而大石压身，时而被闷进水里，施暴者对他说：“我们不会住手，除非你骂默罕默德，或者你说拉特和欧扎更好。”
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已接近崩溃的边缘，求生欲令他选择了顺从。
亲眼目睹父母被被折磨而死，自己为了求生却顺从凶手们，并且还辱骂了先知、侮辱伊斯兰。
愤恨、内疚让他不堪承受。他哭着来找先知，先知问：“你怎么了？”
他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先知，先知问他：“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说：“我的心对信仰坚定不移。”
先知指示他：“如果他们故伎重施，你就故伎重施吧。”
于是，蜜蜂章中的这节经文降示了：
既信安拉之后，又表示不信者——除非被迫宣称不信、内心却为信仰而坚定者——为不信而心情舒畅者将遭天谴，并受重大的刑罚。
正道沧桑
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信士们有时难以理解，为何与信仰相伴的不是荣耀和援助，反而是源源不断的屈辱和折磨。
哈巴布·本·艾勒特是一名铁匠，因归信了伊斯兰而被人反复刁难，有一次，他不堪其苦，向先知哭诉：“你为什么不替我们求助？为什么不为我们祈求？”
这是诉苦，却更似质问，质问信仰的意义何在，质问这人间，于信士而言为何如同炼狱。
先知对他说：“你们的前人中，有人被抓住埋进地里，被人用锯子从头往下锯成两半，用铁梳刮肉剔筋，可他没有因此放弃信仰。指主发誓，安拉定要成全这个宗教，直到旅客可以从萨那走到哈达拉茂特，除了安拉和窥伺其羊的狼之外别无所惧。但是，你们太心急了。”
安拉不是不援助信士们，他只是把援助的种子埋在苦难的土壤里。
这是常道，安拉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其常道，哪怕他尊贵如先知。
众人以为他们得自由地说：“我们已信道了而不受考验吗？”我确已考验他们之前的人，安拉必定要知道说实话者，必定要知道说谎者。
安拉还没有甄别你们中奋斗的人和坚忍的人，难道你们就以为自己得入乐园了吗？
在人间炼狱的烈焰中，任何一丝杂质都将被剔除，有丝毫动摇者都会选择放弃或远离，如同炉渣汩汩流出熔炉。
苦难将持续升温，从中，安拉将借先知之手淬炼出少之又少者，锻造成纯中至纯者。他们将说：
“我的礼拜、我的献牲，我的生、我的死、全归安拉，众世界的主。”
他们将一点点改变他们所触及的世界，而不被纷乱的世界改变，他们是伊斯兰在世间真正的根基。
由此，我们才能理解，神圣时代何以不会重现。
人间炼狱不时会有，而那淬炼者和锻造者早已远去，只留下一系列的指导，此后，信士们所有的教育，本质上都将是自我教育——
凡培养自身性灵者，必定成功；凡戕害自身性灵者，必定失败。
日后，当安拉的援助和胜利到来，形形色色的人，将怀着各不相同的目的加入伊斯兰，嗜血的虱子将藏在荣耀的外袍里，一并披在伊斯兰文明身上。
此后，世界将回归常态：坚信与怀疑、高尚与卑鄙、诫命与私欲将在每一个信士身上、在每一个穆斯林社会各占一席之地，反复拉锯。直至有一天，伊斯兰的躯体被吸干，荣耀的外袍从干瘪的躯体上滑落，没入尘土，它将踽踽独行，孤寂而归，一如最初它孤寂而来。
文明的悖论
上述片段中，透过阿玛尔的不幸遭遇和先知的指导，我们可以窥见伊斯兰的一大核心原则一—保护人类的生命。
生命所以可贵，就价值而言，是因为它是安拉的特赐；就功能而言，则因为它是人类社会赖以存在的第一基础。
因此，我对以色列的后裔以此为定制：除复仇或平乱外，凡枉杀一人者，如杀众人，凡救活一人者，如救众人。
无故杀人成为所有天启宗教的共同禁戒，在伊斯兰中则被列为隐昧安拉之后的第一大罪。
人是养主之建筑，毁其建筑者将受诅咒。
一些经注学家用上述圣训来佐证生命的圣神：侵犯生命的神圣，也就意味着侵犯了造物主的神圣。
因为生命神圣，所以伊斯兰不仅禁止无故杀人，也禁止对生命进行伤害，无论是以任何一种形式，无论这种伤害是针对别人还是自身。
凡有害于生命者，皆属非法，伊斯兰对于吸烟、吸毒、自残、自杀等行为的禁止，都源自这一原则。
无论在为圣之前还是之后，无论在失意还是得意之时，先知都不曾忘记过对生命的尊重。圣妻阿伊莎回忆说：
“除了为安拉而战外，安拉的使者从没有用他的手打过任何东西，从没打过任何一个女人和仆人。”
同时，也因为生命神圣，所以，当其他细则与之冲突时，细则应当为原则让路。
正如先知所说：
“勿自害，勿施害。”
当阿玛尔向先知哭诉时，先知告诉他为求自保，可故伎重施，说出悖信之话。
这正是“为势所迫，特许开禁”这条教法规则所指明的——当生命或人身安全受到实质性威胁，为了消除威胁，正常情况下非法之事，此时转变为许可之事。
比如最为人们熟知的情形：
凡为势所迫，非出自愿，且不过分者，（虽吃禁物），毫无罪过。因为安拉确是至赦的，确是至慈的。
关于“为势所迫”的有效形式、程度等细节，教法上有详细论述，此处只是以这总体规则，佐证伊斯兰对生命的态度。
信士们必定要遭受考验，在不同的时代，在不同的地点。
有时，这些考验会直逼生存的底线。此时，尽管像比俩里一般宁死不屈是可嘉的，但不是每个人都具备如此的决心和勇气，所以，安拉准许他们委曲求全。
安拉把选择权交给了信士们，如比俩里者自当赞赏，如阿玛尔者也不受责难。
最终，每个人将凭着他的举意在安拉那里领受报酬。
所以，不要轻易指责那些看起来委曲求全的兄弟——只要他们的行为还没有达到助纣为虐的程度——或许他们面临不为人知的困境，或许他们将因良好的意愿而获得饶恕和报酬，我们只看见他们的行为，安拉却至知他们的心事。
祈求安拉援助他们，给他们容易。
祈求安拉慈悯那些患有不避、舍生取义者，因他们为这个群体留下了精神世界的血脉；
祈求安拉慈悯那些心怀善意、忍辱求生者，因他们为这个群体留下了物质世界的血脉。
他们是这个群体的灵与肉。
一切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祝你们平安。
注释：
见《伊本·希沙姆圣史》“哈姆宰的归信”篇。
见《伊本·希沙姆圣史》“多神教徒伤害贫弱信士”篇。
关于苏麦娅的死法，伊本·哈杰尔《圣门弟子列传》中提供了另一种说法：她被用骆驼行车裂之刑分尸而死。
拉特和欧扎是当时麦加人崇拜的两尊神。
见伊本·哈杰尔对布哈里圣训段圣训的注释。
蜜蜂章节。
布哈里圣训集段。“萨那”和“哈达拉茂特”，是也门的两处地名，先知时代，从“萨那”到“哈达拉茂特”大概需要5天。此外，沙姆地区也有名为“萨那”之地。
蜘蛛章2-3节。
伊姆兰的家属章节.
牲畜章节。
太阳章9-10节。
筵席章32节。
这段“圣训”无可靠的传述线索。但其意思是正确的，所以学者们也会将之用于鼓励和警告。文中所引的表述见法赫鲁丁·拉齐《幽玄之匙》中对太斯密的注释，以及对夜行章第33节经文的注释。其他一些经注学家也引述了类似的表达。
穆斯林圣训集段。
伊本·玛哲圣训集段。
黄牛章节。
《先知在人间》往期文章
先知在人间·引言
为什么需要先知
为什么他是最后的先知
第一章跌倒在起跑线上的孩子
第二章牧者的心
第三章在婚姻中安居
第四章世界是平的
第五章寂静的山洞
第六章天启初临
第七章润物细无声
第八章教育的实质
第九章血浓于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