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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
记者叶承琪
穿过大片空旷死寂的沙地、低矮残破的民房,和三三两两蒙着黑纱、费力穿行在风沙之中的人群,一个充斥着硝烟味的叙利亚小镇,就掩藏在干枯稀疏的林子之后。
远处炸弹和爆破产生的冲天烟雾,裹挟着燃烧的火光和巨大的震动声,似乎要把这块本就疮痍满目的土地再撕出一个口子。路边的小楼全成了坍陷的废墟,破破烂烂的砖瓦砂砾散落一地,墙壁被炮火熏成了焦黑色。
在扑面黄沙中看不清本来肤色的孩子们,倒在地上嚎哭。被罩袍和头纱遮得严严实实的妇女们,或者沉默地照料着孩子,或者在推搡着从别的国家赶来的媒体记者。
“我们是‘伊斯兰国’的女人!”她们喊叫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匆匆避开记者的镜头,或者猛烈摇动着他们手里的摄像机。
这是年3月14日的巴格兹村。
此时,这个叙利亚东北部的小小村庄,还没有插上库尔德-阿拉伯联军“叙利亚民主力量”(SDF)的旗帜,而是“伊斯兰国”(ISIS)最后的据点。方圆几公里,仍然盘踞着如困兽般的ISIS士兵,他们或者蛰伏在地洞里,在自己或儿童的身上绑上炸弹,出去和联军同归于尽,或者引爆汽车炸弹,用无人机投掷炸药,与SDF苦苦缠斗。
当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场已持续了一月有余的鏖战何时收尾时,3月23日,SDF的新闻办公室主任穆斯塔法·巴里(MustafaBali)用一则推文,为这场旷日持久的苦战画上了休止符。
“SDF宣布,我们已经%夺回了被ISIS侵占的领土,终结了所谓的‘伊斯兰国’。”穆斯塔法·巴里在推文中写道,“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致敬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牺牲的烈士们。”
战后的巴格兹
然而,当SDF的旗帜高高飘扬在巴格兹的土丘之上,库尔德人的流行乐响彻村庄上空时,无数个冷静的头脑无暇庆祝:成千上万名幸存的“ISIS新娘”和“ISIS的孩子”,还蜷缩在缺食少药的难民营里无所依靠,疾病和饥饿成了另一种夺去他们生命的刽子手。
投降或被逮捕的ISIS士兵,充斥着相当一部分的异国面孔,他们的去向仍然成谜——外国士兵的故土已经不愿意接纳这些被屠杀和鲜血长期浸染的“定时炸弹”,但如果被迫留在叙利亚,只会逼得他们重新投奔IS。
而在联合国和国防专家的眼中,ISIS的终章远没有到来,他们的“野蛮生长”不会停止——“ISIS没有消亡,他们会回归他们擅长的‘游击战’,在世界各国潜伏着,制造恐袭,征召新人。”年2月,美国国防部和联合国安理会不约而同做出了类似的表态,“如果不追加武力持续打压他们,ISIS很快会卷土重来。”
烽火暂歇,大厦已倾,但余一地鸡毛。
“他们拥有过一个葡萄牙”
“伊斯兰国”是萨达姆·侯赛因政权被推翻后,最可怕、影响最广泛的“副产品”。
年3月爆发的伊拉克战争中,萨达姆的复兴党政权被推翻,连带着曾经呼风唤雨的逊尼派(伊斯兰教的一个分支教派,与什叶派对立)也随之失势,被长期打压的什叶派趁机翻身。数百名不满的逊尼派教众转而投奔了伊拉克的基地组织(奥萨马·本·拉登曾掌管的恐怖组织)。
在教众之间蔓延的怨恨情绪之下,这个小团体一呼百应,不断吸纳新的叛乱群体,很快独立于基地组织,盘踞一方。
伊拉克政府的长期内斗,和年爆发的叙利亚内战,更是给了这个极端宗教团体壮大的时机和空间——叙利亚政府军和反对派持续对峙,该国东部和北部的大面积领土处于无人领导的混乱状态——他们趁着双方两败俱伤之际,轻而易举拿下了这些城镇和村庄,让自己的触角延伸到了伊拉克之外,贯穿了叙利亚和伊拉克两个国家。
伊拉克男孩穿过一座损毁严重的清真寺
但在对中东混乱局势司空见惯的别国人眼中,摩苏尔(伊拉克第二大城市)一役,才是“伊斯兰国”露出“峥嵘头角”的开始。
摩苏尔市民阿布·阿尼斯(AbuAnis)至今都记得,年6月10日那天,响彻老城区的几声将底格里斯河西岸河水都震到颤抖的爆炸声。
“我意识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阿尼斯告诉英国广播公司(BBC),“我打电话问朋友,他们说一个武装团体已经接管了摩苏尔。”
几百名手持枪械的士兵闯进了城市里,告诉市民“我们来解救你们”。虽然摩苏尔警察和军人的数量远远多于这些武装分子,但他们并未做抵抗,而是脱掉制服,和恐慌的市民们一起四散奔逃,以至于到第二天,这些“外来者”就完全占领了这座人口有万之众的大城市。
起初,阿尼斯甚至挺欢迎他们的到来。“一开始,他们表现得很好,”阿尼斯说道,“他们取消了原来伊拉克军队在道路上设置的路障,人们喜欢这样。我们路过他们的检查站时,他们显得特别热情友好,乐于助人。”
与此同时,年6月29日,这些“外来者”的首领——阿布·贝克尔·巴格达迪在网上发布音频,昭告天下,宣布“伊斯兰国”建国,并自称“哈里发”(在穆斯林的认知中,“哈里发”为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继任者,即为伊斯兰教的宗教及世俗最高统治者的称号)。
他们奉行极端保守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瓦哈比派,宣称“对整个穆斯林世界都有统治地位”。
巴格达迪
而在电波的另一端,摩苏尔的“蜜月期”堪堪过去,阿尼斯逐渐明白了“ISIS”背后的“真正含义”。
这些“入侵者”接管了满是伊拉克新兵的斯派克军事基地,成千上万的俘虏们开始被“分类”——支持什叶派的士兵被他们看成异教徒,被五花大绑,一卡车一卡车地运到战壕里击毙、斩首。他们将这些行刑画面发布到网上广而告之,提醒着所有穆斯林“异教徒的下场”。
紧接着,ISIS占领了伊拉克北部大片地区,包括生活着雅迪兹教(中东一种古老而独特的宗教)信徒的辛加尔(Sinjar)镇——相同的屠杀如期上演。
数百名雅迪兹教男子被杀害。妇女和儿童被当做战利品带走,被当作物品或性奴出售和交换,数千人在这场劫难里下落不明。
这种嗜血的屠杀在年8月达到了高潮——以美国记者詹姆斯·弗利被刽子手穆罕默德·埃姆瓦齐斩首的视频作为开场,远赴中东的西方国家记者们和志愿者们,开始一个个被枪杀,被砍下头颅,并被拍成视频告知天下。
而在当时,“坏人终有恶报”的谚语仿佛也失灵了——年底,ISIS的势力前所未有地达到了顶峰,甚至达到了连曾经的“基地组织”都无法企及的地步。
据《卫报》披露,在顶峰时期,ISIS曾控制着大约平方英里(约合.6平方公里)的伊拉克和叙利亚领土(与葡萄牙的面积相当),掌管着1万的人口——这甚至比葡萄牙的总人口还要多。
ISIS侵吞的领土上,生产着占到全叙利亚总产量75%的棉花,全伊拉克总产量40%的小麦和50%的大麦。广袤丰饶的水田、磷矿和石油唾手可得,给ISIS输送了源源不尽的财富;伊拉克、叙利亚士兵匆忙弃逃时遗留下来的大量武器装备,也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越来越多的伊斯兰教团体“慕名而来”:据《独立报》报道,“建国”四个月后,巴格达迪首先迎来了一批投靠他的利比亚武装团体;一个月之后,埃及西奈的一个“圣战组织”宣誓效忠ISIS;年3月,当尼日利亚的一个武装团体也来投奔巴格达迪时,ISIS的触角已经深入非洲。
《华盛顿邮报》给出了这样的评价:“他们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缘组织,变成了一个给全世界洗脑的流氓国家。”
“伊斯兰国”的黑色旗帜
“战争!战争!战争!”
五年多的时间里(-),以伊拉克、叙利亚和美国为首的武装力量,并没有停止过对ISIS的清剿和打击,而年10月叙利亚民主力量(SyriaDemocraticForces)的成立,则是叙利亚各派系之间“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的开始。
SDF是由散布在叙利亚的阿拉伯人(占到叙利亚总人口的80%以上)、库尔德族人(一个中东游牧民族)、亚述人(一个西亚民族)和土耳其人的武装力量所建立的军事联盟,里面的阿拉伯团体则被称为“叙利亚阿拉伯联盟”(TheSyrianArabCoalition)。
同时,包括美国、英国在内的西方国家,会向SDF和对抗ISIS的伊拉克政府军输送武器弹药,派遣特种部队,甚至组织大规模空袭。
据美国有线电视网(CNN)的数据,自年8月以来,以美国为首的联盟已经对ISIS活动的伊拉克领土组织了次空袭,澳大利亚、比利时、丹麦、法国、英国等国的飞机也参与其中。截至年底,已有74个国家联合作战,加入共同打击伊斯兰国的阵营。
休息的叙利亚士兵
在漫漫无休的战争中,年7月收复摩苏尔的胜利,给了联军们一针强心剂。
即便有美国的武器支持,伊拉克政府军夺回摩苏尔,也远不如当初ISIS占领摩苏尔一样容易:这场战役足足打了8个月,数以千计的平民遇难,将近一百万人流离失所。
8个月的时间里,充满珍贵古迹的摩苏尔老城区被摧毁大半,其中包括有年历史的大阿尔努清真寺和被ISIS炸毁的45米高的斜塔。
另一边,SDF决定拿下ISIS的老巢——叙利亚东北部城市、“ISIS”首都拉卡。这场持续了四个多月的战役,几乎预演了“巴格兹之战”的场景:ISIS士兵同样是躲在地洞中、城墙后,不断制造人肉炸弹,或者趁机伏击四处走动的救援人员。
他们在地道里埋藏炸药和物资,在地底下悄悄移动,伺机逃跑,有些通道甚至直通ISIS的军事基地。
拉卡之战后,整个城市已经面目全非。
城区之中到处都是火力点,重炮发射着炮弹,在城中“嗖嗖”穿梭。一些城区中,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建筑
一直到年10月17日,叙利亚联军彻底收复拉卡之前,已经有多人在拉卡之战中死去,其中包括名平民,更多的人下落不明。
两场重要胜利的背后,还有叙利亚和伊拉克军队数不清的零碎攻击,其中的伤亡更是难以估量——自年1月起,叙利亚联军已经发动了超过次针对ISIS的袭击,年8月,袭击的次数更是高达次。
而最后巴格兹的战斗,是在年2月初打响的。
那时,已经没有ISIS的领导人留在巴格兹村里了。“他们丢下了自己的士兵,打算让喽啰们独自战斗。”一名SDF的士兵告诉BBC。
四通八达的小小孔洞密密麻麻地遍布在巴格兹,每个小洞里都躲藏着ISIS的士兵们,他们在洞中没有食物、饮用水和其他物资供给,弹尽粮绝,但仍不愿意出来投降,只是不断地夜袭SDF的营地,或把炸弹绑在身上,与SDF士兵同归于尽。
《福克斯新闻》记者目睹了最后一次围攻:面对着古老的幼发拉底河河岸,SDF三面包抄,将ISIS士兵团团围住,一家一家住户、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搜查,直到找到所有的ISIS士兵。
“所有都结束的那一天,炮弹声第一次停止了,村子里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宁静过了。”SDF将捷报广告天下的那一天,一位巴格兹村民如释重负地说道。
“后ISIS时代”:一地鸡毛
当叙利亚人还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中时,国际社会已经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被留下”的人。
巴格兹战火刚熄,叙利亚东北部的al-Hawl难民营里,已经挤满了大约0名从巴格兹逃出来的妇女和儿童,而在另一个城市哈塞克市的al-Hol难民营里,这个数字是。这些人中,很多孩子甚至不满六岁。
他们跟随着“ISIS新娘”的母亲,徒步了几天才来到营地。裹得严严实实的妇女们带着寥寥无几的家当,早已筋疲力竭,饥肠辘辘,孩子们衣襟上的污垢已经结块,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们瘦到脱了形。
生活在al-Hol难民营的人们
但难民营绝对算不上温馨安全的港湾——源源不断的难民涌入,早已让难民营的物资和卫生条件不堪重负。据国际救援委员会统计,仅仅在al-Hol营地,就有超过名儿童因为急性营养不良、肺炎、体温过低和腹泻而死去。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提供的数据显示,还有大约名外籍孩子,生活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中——他们的父亲或母亲,千里迢迢从异国奔赴中东投靠“ISIS”,生下了他们,而他们的国籍,也许都不属于伊拉克或叙利亚,而是英国、美国、芬兰和俄罗斯。
他们没有享受过一分钟的学校生活,也没有在游乐场玩耍过,不会像同龄孩子一样扎堆笑闹。很多孩子在那里呆呆地坐着,或是照料更加年幼的弟弟妹妹们。
《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在巴格兹留意到一个3岁左右的叙利亚男孩,他的一只眼睛上戴着眼罩。“有一枚子弹从他的眼睛穿过,从脖子里出来。”他的母亲对《国家地理》杂志解释道。
而“人权观察”(HumanRightsWatch)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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